《前世》??????????倪匡 发表于: 前 世 黄色-=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com 最新地址--免地址发布:huangsewenxue.net 自动回复-地址邮箱:bijiyinxiang@gmail.com 自序 这个故事,其实应该正名为《前世遗传)。但由于以前已有一 个故事叫《遗传),所以就叫《前世》算了。 前世、今生、来世,这样的轮回,可以化出无数不同的故事来, 以后若有所想及,还会再选用这个题材。 卫斯理 一九九五年二月十六日 三藩市 清早极冷,中午很热,怪天气 一、不见客的主人 这个故事,发生在若干年之前,请留意此点。 许多年来,在我记述的故事之中,有不少涉及到人的前世。前 世、今生、来世,自古以来,一直是人类在思索,而又未曾有确实证 据可以详细说明的疑惑。牵涉的范围极广——灵魂、轮回、记忆都 和生命的奥秘有关,堪称是人类的最大神秘。 在我记述的故事之中,曾从不同的角度去探讨,又以各种各样 的设想去假想,各位熟知我故事的朋友,自然可以知道,只怕在我 之前,并无他人在文字上如此多样化的形式去探索这个生命大奥 秘的究竟。 结果如何呢? 结果,还是在想像和假设的阶段。 在以往所作的努力之中,并没有一个故事正式以“前世”为名, 如今的这个故事,既然名为“前世”,讲的自然是有关人前世之事。 这个故事之所以打正旗号,是由发生的事,和以前的种种假 设,有些分别,独特而诡异,确然是人的前世和今生的纠缠。除了 诡异之外,甚至还很恐怖,若说每一个人都有前世的话,更值得令 人深思。 好了,闲话表过,开始说故事。 故事开始在一个寒夜,我又恰好在一个寒带地区,大雪纷飞 ——至于我何以会在那个滴水成冰的地方,后文自当细表,那和本 故事大有关连。 我当时所在的环境,是一个山区,大雪自早上开始,下了整整 一天,天地之间,除了白色之外,别无其他,而且,连声音也像是被 盖住了,静得出奇。 在山拗中,有一座规模中等的庄院,我就在那座庄院之内。那 庄院所在的山拗,极其隐秘,要通过一道很窄的峡谷,才能达到。 那峡谷有几条通道,宽度都不超过两公尺。庄院的主人,就在那几 条通道,设置了坚固的钢闸,当真是一夫当关,万人莫入。 除了这些通道之外,四面高山环绕。那山和中国的山不同,全 是巍峨的岩石,山势突兀崇峻,不是普通人所能翻越。 庄院是很典型的古代欧洲式,四面是高墙,当中是个很大的院 子,就地取材,铺着青石板,显得冷漠无情。院子三面是房舍,两层 高,据主人说,共有三十四间房间,自然也有各种各样的厅堂等等。 我到了那座庄院之后,初安排住在东翼二楼的一间大套房之 中,房间很大,陈设粗旷简单,一点也说不上豪华,但是设备齐全, 暖气设备很好——并不现代化,是烧木取暖的那种。一进院子,就 可以看到一角堆积如山一段一段的木棍子,都是山区的杉木,烧起 来,松油会发出“劈啪”的爆炸裂声,迸出火花,还会有一股伴随着 暖洋洋感觉而来的香味,是取暖的上佳材料,看见有那么多的木 段,给人安全感,不会再惧怕严寒。 我比较详细地描写这些,目的是想说,这里,在感觉上如同世 外桃源一样,一切生活上必需的物质,应有尽有。其平静宁谧,无 以尚之,确然是一个隐居的好地方。 庄院的主人,确然也称得上一位隐士。 这主人的真正身份,我不是很明白,本来,这不是我做事的作 风,我不可能不明白一个人的身份,便到他的庄院作客。 但如今的情形,确然如此,这其问自然有特别的原因在,我自 会在后文说明。 从庄院的规模和主人的谈吐举止看来,我可以凭推理能力估 计他的身份,我估计他是欧洲某国的一个贵族,可能更是曾执掌实 权的那种,随着王国的崩溃,而离了权位的。 欧洲有的是这样的贵族,有的穷途潦倒,生活不堪,有的却依 然坐拥巨资,花天酒地。那庄主人显然是经济极度宽裕,但是他却 避世隐居,也算是很特别的情形。 好了,现在该说说我是何以会破例来到这里的。其实情形也 很简单,那天下午,我接到一个电话,一听那口苍老的、标准的牛津 口音英语,我就叫了起来:“爵士,我以为你已变成灵魂了。” 电话那头传来呵呵的笑声:“真是,每天我都以为自己会变灵 魂,可是身体却还在。” 在这样不寻常的对话,当然是由于对方是一个不寻常的人。 对了,熟悉我故事的朋友,一定知道那“爵士”就是普索利爵士。 普索利一生醉心于灵学研究,创办了灵学研究学会,广泛搜集 各种有关灵魂存在的证据,成绩卓然。我和他相交多年,所以可以 这样对话。 我又问:“你今年贵庚——” 普索利爵士轻叹:“九十三岁了,卫,是老得应该变灵魂了!” 我安慰他;“不必性急,这一天迟早会来临。” 我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打电话给我的,所以就等他继续说下 去,他干咳了几声,才道:“卫,我向你作一个请求,希望你不要拒 绝,我是一个快变成灵魂的老人了!” 由于他最后这一句话,我一时之间想岔了,以为他要托我在他 变成灵魂之后,做些什么事,研究灵学正是我的一大兴趣,所以我 一口答应:“行,绝无问题,你只管说。” 普索利反倒顿了顿,才道:“我请你到一处地方去,在那里,有 一桩奇事在等着我们。” 我怔了一怔,想不到事情会是这样。普索利不等我再有反应, 便说出了那庄院的所在,我一听是在如此之北的地方,更想设辞拒 绝。 普索利又道:“那庄院主人姓牛顿,我看是假姓,牛顿先生不但 请了我,还请了另外一些人——” 接着,他念出五六个人名来,我一听,全是知名的灵学专家、降 灵师、通灵者等等。这样的一批人聚集在一起,不必说,一定又是 举行召灵行动了。 召灵会之类的行动,属于“灵学初阶”,我对灵学的接触,早已 超越了这个阶段,所以我更没有兴趣。而且,在普索利的话中,我 找到很好的推辞理由,我先打了一个呵欠,虽然不礼貌,但也很实 在表示了我的不感兴趣,胜过许多言语。 我道:“爵士,你忽略了一件事,那位牛顿先生并没有请我。” 普索利道:“他极想邀请你,可是不知道该如何着手,所以我自 告奋勇出马代劳。” 我支吾着,要想推辞。普索利已道:“我已在世不久了,你就当 是来见我最后一面吧,难道你忍心拒绝?” 听他这样说,我当然只有答应了。因为我和他虽然都相信有 灵魂的存在,到大家都变成灵魂时,一定还有机会相聚,但那毕竟 是另一种存在形式了,几乎一切全是不可知之数,自然趁如今大家 还有身体,还是人的时候,相聚一次的好。 普索利叮嘱我:“请立即动身,要是迟了,遇上了大风雪,旅途 不会那么愉快。” 我答应了,转头和白素一说,白素笑道:“真有人情味,连去做 什么都不知道。” 我一摊手:“就当是去看一个老朋友,有何不可?” 白素自然没有异议,所以我就来到了这个庄院。 却说我到了离庄院最近的一个小机场,已有一架小型直升机 在等着我,驾驶者是一个金发小伙子,极高瘦,一见我就道:“牛顿 先生千万致意,他实在是足不出户,不然一定亲自来迎接。普索利 爵士是上午到的,他老人家精神极好,因为牛顿先生没来机场接 他,骂了三句粗话。并且说,卫先生你至少要因此骂六句,要我千 万不可回嘴。” 我闷哼了一声:“爵士错了,我一句也不骂。” 小伙子忙道:“牛顿先生一定感激莫名,他会在庄院恭候大 驾。” 我笑了一下,心想这个叫牛顿的家伙,若是没有特别的理由, 而如此慢客的话,那么他必然会自食其果,我只当是来会见老朋友 普索利好了。 那小伙子驾着直升机,升空之后,不多久,向下望去,就全是延 绵崎岖的山岭,偶然可以看到一些村落城镇,也是十分稀疏。 大约飞行了四十分钟左右,就看到了那座庄院,我首先看到庄 院中间的空地上,有几个人站着,其中一个人正双手向天空挥舞 着。 这个人的一只手,执着手杖,那手杖的一端,是一个迎着阳光 会发亮的银球。一看到这手杖,自然知道这挥舞双手的人,就是普 索利爵士了。 直升机降落,普索利叫嚷着,步履有点艰难地急急走来,他毕 竟已是一个很老的老人了。我连忙奔过去,两人相拥了好一阵子, 互相拍着对方的背部,很是感慨——光阴如箭,自从上次和他相 会,至今又过了许多年,在这许多年之中,又发生了太多事,都是在 当时连做梦都想不到的事。 最令人感慨的,自然是我们共同的朋友陈长青——那块内有 灵魂的木炭,首先是他发现了报上的怪广告来找我的,如今陈长青 却不知魂归何处,自然令人伤感。 我们急急地交换着彼此的伤感,倒把另外几个人冷落了。 直到话旧告一段落,普索利才一一向我介绍另外那几个人。 那几个人全是灵学专家,有一两位我也曾听说过,等他介绍完 毕,我不觉愕然,因为主人牛顿先生竟然不在其内。 虽然有陌生人在,可是在这佯的情形下,要我不发话,却与我 的脾性不合。 我冲普索利一瞪眼,他倒知我脾气,不等我开口,就一叠连声 道:“稍安,稍安,毋躁,毋躁!” 我哼了一声:“是怎么一回事,总得有个交代!” 本来,我还怕有陌生人在,我发作起来,有点不好意思。谁知 我话一出口,响应之声四起:“是啊,总该有个交代,不然,算什 么!” 从来自各人的反应,我可以肯定两件事。其一,这些人都是普 索利约来的,情形和我一样。其二,他们也都未曾见过此屋主人牛 顿先生,所以我的话,才能引起名人的共鸣。 普索利叹了一声:“各位,既来之,则安之!” 我冷笑一声:“主人躲起来不见人,客人哪能安得下来。” 普索利一顿手中的手杖:“我邀各位来的时候,已经说明有一 件极其特别的事要各位参与,既然是特别的事,自然也要有与众不 同的开始,不然,就变成普通的事了,对不对?” 对于普索利这样的强词夺理,各人都又好气又好笑,我道: “好,那主人为什么躲起来不见人,你把原因说出来听听。” 普索利道:“真正的原因,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还在等一个 人,等那个人到了,自然会露面——他千辛万苦的请了诸位前来, 就是有难题要各位相助,若非有苦衷,万无慢客之理。” 正说着,一个穿着管家服装的人,走了进来,他手提着一只盒 子,来到了跟前,道:“请卫斯理先生接受牛顿先生的欢迎。” 说着,他捧起了那只盒子来。我闷哼了一声;“原来牛顿先生 在盒子之中。” 那盒子的大小如两包香烟,当然不可能有一个人在里面。管 家还没有回答,那盒子竟传出一个听来又疲倦,又是苦涩的声音: “可以这样说,卫斯理先生,可以这样说。” 那盒子原来是一个通讯仪,我仍然表示我的不满:“我听不懂 你的话,牛顿先生!” 盒子传来一下叹息声:“再等一两天,等我要等的人到了,阁下 自会明白,请原谅我……自闭太久了,要见……人,需要克服许多 心理上的恐惧和障碍,请原谅,我实在需要帮助!” 这一番话,说来恳切之至。而且说那是一个自闭症患者最剖 心的自白,也无不可。 我又望向普索利,他摊了摊手:“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有自闭症, 但知道他至少有十三年未曾见过任何人,所以,要他和我们相见, 确如他所言,需要有一个对他来说,很是困难的过程。” 有两个人叫了起来:“天!这是严重之至的症状!” 这时,自那盒子中传来了一下幽幽的叹息,接着,牛顿先生又 道:“各位若能体谅一个身患重病者的苦衷,真是感谢不尽!” 我没有说什么,其他几个人都忙不迭道:“当然,那不算什么。” 我之所以不出声,是因为我感到事情不会如此简单,虽然不知 道牛顿先生在玩什么花样,可是事情发展到了这一地步,除了既来 之则安之外,也没有别的的办法可想。 于是,我就在这个庄院之中,一耽就是三天。 这三天,倒可以说是我一生之中,少有的清静日子,庄院中的 藏书颇丰,而且大多数都是灵学方面的书。普索利爵士道:“这里 可以说是收藏量最丰富的灵学图书馆了。” 这英国老头又讨好我:“当然,再丰富的书籍中所记载的,也及 不上卫斯理的一次经历。” 我呸了一声:“别肉麻了!” 当然,藏书之中,有我所未见的,所以单是看书,也不寂寞。而 且,同来的几个人也不讨厌,围炉喝酒闲谈,也是人生一乐。 牛顿先生一直没有露面,但是每天都有三次通过那盒子向我 们问候,每次都语音恳切地道歉,并且说:“我们等的那人应该到 了,唉怎么还不到,怎么还不到来啊!” 听起来,他比我们还要焦急,我们自然也就不好意思再为难他 了。 而且,从第二天起,我们几个人就发展出一种新的趣味游戏, 就是竟猜牛顿先生邀请我们来是为了什么事,和我们在等待的是 什么样的人。 于是,就有了各种各样的假设,有的人提出的假设,匪夷所思, 足以令人嘻哈绝倒。用这种游戏来消磨时间,倒也颇有趣。 由于聚集在此的人,都和灵学者有关,所以我们的假设,也都 猜测事情一定和灵魂有关,但是具体的情形如何,却不得而知。 至于我们在等的是什么人,倒是意见一致,大家都认为在等 的,一定是一个在灵学方面很有研究的大师,或是一个出色的灵媒 ——这方面的人,数目有限,我们甚至列出了三五个人来,各自在 不同的人身上下了赌注,看谁可以胜出。 第三天晚上,大雪在停了一个下午之后,又纷纷扬扬的飘下 来,雪夜围炉,喝着酒,天南地北,大家虽然都在情绪上有些不耐 烦,但不至于到了不可忍耐的程度。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一阵“轧轧”的机器声,在静寂的雪夜中听 来,格外刺耳。 那是直升机的声音,各人都立时想到,我们等待的人终于来 了。 大家都站了起来,这时,我们都在二楼的一个小客厅中,可以 望到庄院中间的空地,直升机在那里降落。我一个箭步走过去,拉 开了窗帘,雪花纷扬之中,已看到直升机正在下降,把地下的积雪, 扫得盘旋飞舞,蔚为奇观。 不一会,直升机停下,首先下机的是那个驾机的小伙子,接着, 小伙子小心地扶着一个人下来。那人全身被件连头罩住的大黑袍 罩着,只看出他的身形,很是矮小,却看不出他的面目。 驾驶员扶着那人走了几步,我就已经肯定:“是一位女性,上了 年纪的女性。” 有两个面露怀疑的神色,就被普索利狠狠的瞪了一眼,仿佛在 说:“卫斯理的推理,你都有怀疑?” 在大雪纷飞之中,驾驶员和来人进了建筑物,也就在这时,厅 堂一角的扩音器有了声音——牛顿先生每天就是通过它向我们问 候的,这时,当然还是他的声音,他的声音听为有点发抖,他道:“各 位,我们等的人来了。” 各人都不约而同的闷哼了一声,牛顿先生又道:“可是我暂时 还不能和各位见面。” 我冷冷地道:“别考验我们的耐性。” 牛顿先生忙道:“千万别误会,我和来人之间,会有一段对话, 请各位留意倾听,因为这是事情的起源,请各位再忍耐一会,事情 一定能令各位感兴趣的。” 普索利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在扩音器中,可以隐约听到 牛顿先生在喘气像是他的心情紧张之至。 过了一会,听到了开门声和一个年老女人的声音,很是不满和 恐惧;“这……是什么地方?” 接着,便是牛顿先生的声音:“放心,方琴女士,没有人会伤害 你,你会得到应有的丰厚的报酬,只要你肯充分合作。” 那被称为方琴女士的老妇人,答应了一声,接着,牛顿就问了 个大出乎我们意料之外的问题:“方琴女士,你认识我吗?” 老妇人的回答,更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她道:“不认识,我从 来也没有见过你。” 听到了这样的对话,我们几个人不禁面面相觑,心中充满了疑 惑,可是又全然无法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我们们只好用心地听下去——牛顿先生既然恳请我们听 他和方琴女士的对话,必然有他的道理。 牛顿又问:“在你的记忆之中,是不是对我有印象,或许你曾听 什么人说起过我这样的一个人?” 在这个问题之后,是好一阵子的沉默,想来是老妇人正努力在 记忆之中,搜索牛顿先生的印象。 约莫一分钟之后,才听得她回答:“没有,一点印象也没有。” 牛顿先生并不气馁,仍在追问:“或许我现在太老了,跟你脑中 的印象不同,这两张是我早年的相片,请你看了,再仔细想一想。” 这时,不但我们好奇,连老妇人也忍不住问:“牛顿先生,你花 了那么大的代价,把我从那么远请了来,就是为问这样的问题?” 牛顿先生的语调显得有点急躁:“你先回答了这个问题再说, 我还有别的话要问你。” 接下来,又是一阵子的沉默,方琴女士的回答仍然是:“对不 起,我没有印象——我没有见过你。” 牛顿叹了一声:“那我只好说一些往事,来唤醒你的记忆了。” 方琴讶然:“往事?谁的往事?” 牛顿道:“你的——你曾在一家医院的妇产部门服务多年,是 不是?” 方琴女士的声音中,充满了自豪:“是的,圣十字医院,我从护 士学校毕业之后,就在妇产科服务,一共三十七年,以最高荣誉退 休。” 牛顿道:“真了不起,你在三十七年的工作之中;一定照顾过许 多初生婴儿了。” 方琴道:“当然,太多了。” 牛顿道:“多到记不清?” 方琴“自然记不清。” 二、产科护士的奇遇 我们听到这里,更是奇讶莫名,牛顿请来的,原来是一家医院 的妇产科护士。不管这个护士的工作多么出色,资格多老,但我们 都看不出来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牛顿的问题,甚至使人觉得无 聊。 可是牛顿还在继续问:“可是,其中必然有一个极其特别的婴 儿,是令你终生难忘的,是不是?” 这个问题,我们听来仍觉十分无聊,可是,方琴女士必然有极 其激烈的反应,因为我们立即听到她发出了一下遏抑的、极其吃惊 的、生自喉咙的怪声。 接着,她便呻吟起来,声音甚至有点鸣咽,哺哺地道:“魔鬼,魔 鬼,那是魔鬼!” 老妇人用这种声音说话,听来令人极感可怖,我们都听到牛顿 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方琴女士的声音更尖锐:“我实在不愿再提起 这件事,这是我一生之中,最大的一个恶梦! 牛顿吸了一口气:“不,不是梦,那是你的真实经历,请你把这 个经历告诉我,一切细节全部不要保留,全说出来。” 方琴女士一等牛顿说完,便忽然尖叫起来,我们再也想不到一 个老妇入竟然能发出这样尖锐的声音,所以都吓了一跳。 她叫道::‘你——你就是那个人,你不是什么牛顿先生,你的名 字是弗林埃蒙顿!” 我们在倾听着的各人,立时互相望了一眼,但连普索利也是一 脸茫然,显然我们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无所知,也无从猜测。 牛顿先生长长吁了一口气:“现在,你什么都记起来了。” 方琴女士却只是不断地喘气,显然,她“记起”的事,对她来说 很恐怖,足以令得她一时之间,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过了一会,她才道:“你真是……那个弗林?” 牛顿道:“是的。” 方琴女士的声音有点发颤:“那么,你收到过……多年之前 ……” 牛顿道:“正确他说,是三十年之前。” 方琴女士的语声更加断续;“是……三十年前我寄给你的东 西,你收到了?” 牛顿先生道:“当然收到了,就是你寄给我的那些东西,彻底改 变了我的后半生。不过,当时,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人寄给我的, 后来,抽丝剥茧地去查,才查到你的身上来。” 方琴女士连声道:“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是他要我这么做 的,是他……他……” 她说到后来,语音之中,更是充满了恐惧。 我们一众在听着对话的人,听到这里,仍然莫名其妙,不知就 里。 普索利叫了起来:“不!这家伙葫芦里又卖什么药?” 我反倒比较沉得住气:“听下去,就会明白。” 这时,牛顿先生反倒在安慰方琴女士:“你镇定些,来,喝一小 口酒,会对你有帮助。你把当年的事,详细说一遍,相信你一定记 得每一个细节。” 方琴女士道:“我是到死也不会忘记的,我记得,那是午夜,也 像今天那样大雪纷飞,我和另一个护士值夜班。到巡视初生婴儿 房时候,那护士年轻,耐不住疲倦,睡着了,我不忍叫醒她,就独自 去巡视,初生婴儿房中,一共有七个初生婴儿,我进去的时候,看 到每。一个婴儿都睡得很沉,所以我转了一转,就准备离开。就在我 走到门口,还没有推开门时,就听到了……异声。” 方琴女士说到这里时,略顿了一顿,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由于 各人都屏气静息地在倾听,所以她的这下吸气,竟有听来刺耳的效 果。 牛顿并没有追问,过了一会,方琴继续说下去:“那是有一个人 说话,可是……可是语气怪极了,我从来也未曾听过这样的……人 声……” 牛顿道:“请你说得具体一些。” 方琴女士又喘了几声,才道:“那是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可是 ……比小孩子的声音更小孩子,那是……那是……那是……” 她连说了三声“那是”,仍然未能说出具体的情形来。普索利 向我望来,我已约略设想到当时的情形,我压低声音说:“她听到了 婴儿的语声。” 我此言一出,各人的反应不一,普索利大点其头,其他两人骇 然,三人摇头。 但是牛顿先生接下的话,已证明了我推测。他道:“你觉得难 以形容,因为那是婴儿发出的语声,是不是?” 方琴女士发出了一下呻吟声:“当时我并不知道,我真的不知 道!” 牛顿先生道:“这个当然,谁也没有听过婴儿说话,自然不能一 下子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那大摇其头的三个人,也变成了点头,神情之间,大是钦 佩。 方琴女士续道:“我听到有人在叫我:‘护士长,护士长’。我陡 然站定,心中奇怪之至,伸手揉了揉耳朵,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因为 我可以肯定,除了我之外,再也没有人在。” 牛顿先生道:“你错了,除了你之外,还有许多婴儿在。” 方琴女士语带哭音;“可是,婴儿是不会说话的啊!” 牛顿问了一句:“在婴儿房中的婴儿,都只出生了几天?” 方琴道:“从一天到九天——满十天的,就由产妇自己照顾,搬 到产妇房去了。” 牛顿停了片刻,才道:“请继续。” 方琴女士道:“我转过身来,当时,我心中感到怪异之至,可是 我看到的情形,更令我震惊。我看到有一个婴儿正向我招手,而且 他的口中正吐出声音,在叫我:护士长,请你过来,我有话说。我却 僵立在原地,动弹不得。当时,我除了发出一些没有意义的声音之 外,就只知道呼唤上帝了!可是那婴儿在叫我,向我招手,而且我 看得很清楚,他要是能够直起身来的话,一定会坐起来,他挣扎得 如此努力,以致脸变得血红。我记得那是一个男婴,是八天前出世 的,他竟然会说话,会叫我过去,真是……太可怕了!” 当时的情形,对方琴女士来说,确然太可怕了! 她僵立着,看着那男婴,由于婴儿才出生八天,颈骨还未能支 撑起头部重量——比起小马出生不到一小时,就能自己站立起来, 人的初生生命,太柔弱了。 但是那男婴却努力使他的目光投向方琴,而且嘴唇掀动,一再 自他口中发出语声来:“护士长,请你过来,护士长,请你过来!” 婴儿的话,声音极细,但是这种奇异之极的现象,却对方琴产 生了一种巨大的力量。方琴虽然脚步浮动,但她仍一步一步的向 前走去,一直来到了婴儿的床前,和婴儿四目相对。 方琴可以极强烈地感到,婴儿双眼之中那种殷切的期望。 婴儿吁了一口气道:“我终于等到只是你一个人来了,我和你 的对话,少一个人听到比较好。” 方琴虽然仍感到一阵阵的晕眩,但是她竟然和婴儿对答起来, 她道:“当然,只怕别人经不起吓。” 婴儿道:“我也知道……我说话会令人害怕,但是你若是明白 了其中的原因,那就不算什么了。” 方琴苦笑:“不算什么?” 婴儿道:“是的,我才死了不久,我的意思是,我的前一世死了 不久,现在是我的新一世。” 方琴的身子摇晃了一下:“你是什么人?是……会转世的活 佛?” 婴儿答道:“不,我不是什么活佛,我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极普 通的女孩子,我只不过十九岁,我死于很冷血卑鄙的谋杀!” 当方琴女士叙述她的奇遇到这里时,我们都听到了一下很是 古怪的声响,显然是牛顿先生发出来的。这种情形,又使我立即产 生了联想,使我有理由相信,当年,牛顿先生和那个十九岁的女孩 子之间,有着相当程度的纠葛在。 我的料想,再听下去,便知是事实。 方琴女士吃了一惊:“那你……你……” 婴儿续道:“我在临死时,什么也不想,只想报仇!我是一个弱 质女子,我这一世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我听说人有前世今生来生, 所以我在想一点,若我有来生,我一定要是一个强有力的男子, 到物品满三十岁那年,我就要找我的仇人报仇,要他的遭遇,比我 被他害死时更惨!” 婴儿说话时咬牙切齿,现出极度怨恨之情,这种神情,是绝不 应该在婴儿脸上出现的,所以看起来,也格外怵目惊心。 方琴近乎呻吟:“你……把这一切告诉我干什么?你是一个婴 儿,如果给人知道了你会说话,你绝无法在正常的情形之下成长, 求求你,你别再说话了……” 方琴这时,思绪紊乱之至,她只觉得如今的情形,不正常之至, 所以她只好求那婴儿别再说话,好让她把一切全当是幻觉。 婴儿道:“我把话对你说完,我就不再说话了,除了你之外,我 不会再让别人知道这一切——对了,可是我要你把这一切,全部写 信告诉一个叫弗林埃蒙顿的人,这个人的地址是——” 婴儿甚至道:“你别手足无措,请你把他的地址记下来,别记错 了。我要他知道,他用如此卑鄙的手段杀了人,别以为没人知道, 我这个被害人,没有忘记这一切。我要他知道,我已再世为人;我 要他知道,我一定会找他报仇,我要他从现在起,就日夜提心吊胆, 等待我十倍残酷的报仇!” 婴儿一口气说下来,说得气促不已。作为育婴护士,方琴自然 而然在他的胸口轻轻搓揉着,但接着又感到事情怪异莫名,赶紧缩 回手来。 婴儿居然知道方琴的好意(当然,主宰婴儿脑部的,是一个才 死不久的十九岁女子),向方琴现出一个笑容来。方琴的喉间,不 由自地发出古怪的声响,她吸了好儿口气,才道:“我一定照你的话 去做,只是……你……你千万不要再说话,不然,人人都会把你当 作魔鬼,只怕连你的父母也不会例外!” 方琴的劝告,当真是肺腑之言——出生才八天的婴会说话,这 无论如何,都是很妖异的事。 婴儿很懂事地道:“是,我不再说话。” 说着,他就闭上了眼睛,看起来,和普通的婴孩,一点分别也没 有。 方琴仍然伫立了相当久,一直盯着那婴儿看,直到双眼生疼, 她才了揉了揉眼,肯定了刚才经历的一切不是幻觉,这才慢慢的退 了出去。等她回到休息室时,她才发觉自己全身已被汗水湿透了。 方琴女士说到这里,牛顿先生就间:“你就照他所说,寄了信给 我?” 牛顿先生的这一问,早在我的意料之中,但却有几个人发出了 一下惊呼声,因为直到这时,他们才知道牛顿先生,就是那个“十九 岁的女孩”所指控的卑鄙残酷的杀人凶手,也就是那个婴儿长大之 后,要报仇的对象。 这一问,令得整件事开始明朗化了,同时,也解答了牛顿何以 要改换姓名,何以多年来一直过着如此隐闭生活之谜。 我多少也可以知道他邀请我们这些人前来之目的——后来, 牛顿把目的说了出来,果然和我所料想的并没有差别。 当下,方琴道:“是的,但是我没有立刻做——我当晚就把一切 写了下来,可是我一直在想,是寄还是不寄。到了第二天,婴儿该 离开婴儿房了,我抱着他,把他放在他母亲的床边的小床上时,他 的小手紧紧抓住我的手指不放,瞪着我,我在耳边低声道:“放心, 我这就去寄,你放心。”他听得我这样说,才松开了手。” 方琴略顿了一顿:“当天,我就把写好的一切,照他所说的地 址,寄出了。” 牛顿声音苦涩:“他算是托对了人——不过有一点,你好像忘 了。” 方琴道:“我忘了什么?我隔了几天就辞职,退休了,我好好地 返乡间隐居,是你把我找出来的。” 牛顿先生道:“若不是我答应用最好的条件照顾你的亲人,你 不会肯来吧!” 方琴女士道:“是的。” 牛顿道:“那你就应该把一切都告诉我——你忘了告诉我,当 年那婴儿,如今己是三十岁的青年人了,他叫什么名字?” 方琴并没有立时回答,在沉寂之中,气氛变得很是紧张。虽然 只是一番对话,可是内容骇人,听来有惊心动魄之感。 这一番对话的内容,不但牵涉到了过去未来,前世今生,而且 还有冤死的人命和即将出现的报仇,一切组成了一个大漩涡,不知 在急速旋转之中,会把事情卷到何处去。 过了好一会,才听得方琴道:“那婴孩当时还小,他父母没给他 取名字。” 牛顿闷哼一声,显然表示不信方琴的活,他又问:“那么,他的 父母叫什么名字?” 这一次,方琴干脆回答:“不记得了——我老了,一些琐碎的 事,都不记得了。” 牛顿先生突然暴躁起来:“琐碎的事?女士,事关人命,有人要 找我报仇,杀我,那绝不是琐碎的事,你一定得记起来!” 方琴的声音很平静:“埃蒙顿先生,如果你曾在多年之前,害死 了别人,你已经多活了这么多年了。” 方琴的话很残酷,但也很合理,我们都自然而然点头表示同 意。 可是牛顿的回答,却出乎意料之外,他喷着嗓子叫:“我没有害 过人!” 一时之间,气氛变得出奇的沉默。 过了足有三分钟之久,才又听到了牛顿的喘气声,他再次叫: “我没有杀过人!” 方琴女士发出一下用意不明的古怪声响,然后道:“你有没杀 过人?” 牛顿道:“没有!没有!没有!” 他断然他说了三声“没有”,听来理直气壮之至。 方琴女士又发出一下那种古怪的声响——听来有点像是冷 笑,至少也是嗤之以鼻。她道:“你没有杀人,那……那……么,一 切全是我……我在说谎,根本没有……没有什么婴儿说话的事。” 牛顿先生厉声道:“那你为什么寄那封信给我?” 方琴也提高了声音:“自然是我在幻党的主使之下,做出了那 种无意识的事,若你因此受了损失的话,你只管向我索偿好了!” 事情在突然之间,又发生了这样的变化,令我们这几个旁听者 面面相觑,不知道会有什么发展。 牛顿先生忽然软了下来:“不!你不必故意那么说,当年你的 经历,绝非幻觉,若不是真的有人告诉你,你不可能知道阿佳的死, 也更不可能知道她是被人害死的,而且死得如此之惨。” 方琴道:“我可不知道什么人叫阿佳。” 牛顿道:“就是……那个男婴的前世。阿佳从十六岁起,就是 出色的美人,她的肌肤如同百合花,容颜如同天上的云彩,整入如 同一大团浮动的香雾,她死那年才十九岁,正如同朝霞一般……” 牛顿先生说到后来,变成了哺哺自语,显然他正沉醉在往事之 中。 方琴女士却冷冷道:“是你杀死了她,使得朝霞幻灭了。” 牛顿道:“我没有!” 方琴女士的声音更冷:“她说的,她转了一世,可是由于死得大 冤,所以完全记得前世的事,她告诉我,杀她的人是弗林埃蒙顿,除 非你不是那个弗林埃蒙顿,不然,就是你杀了她!” 牛顿几乎在哀呜:“不是我,她确然被人害死的,可是不是我, 她弄错了!” 方琴再冷笑:“笑话,别人会弄错,死者本人,怎么会弄错?” 牛顿急速地喘着气:“如果你现在忽然被人砍下了头,你临死 之前,只看到我,而且,看到我手上挥着一柄刀,那刀上又有血,你 会怎么想?” 方琴没有回答,牛顿的假设问题,太荒谬,也太可怕了,一时之 间不知如何回答,是正常的反应。 牛顿追问:“你会以为是我杀了你的,对不对?” 方琴的声音有点犹豫:“有……有此可能。” 牛顿声音苦涩:“当时的情形就是这样。阿佳以为我杀了她, 要是真是我杀了她,我不怕她来报仇,杀人偿命,罪有应得。可是 不是我杀人,她却要找我来报仇,那我岂不是冤枉之至。” 方琴显然还是不相信牛顿的自辩,她道:“那你等她来报仇的 时候,对她说明白好了。” 牛顿气急败坏的道:“到她开始行动时,就来不及了,我可能连 一点辩白的机会都没有,就做了枉死鬼。” 他连喘了几口气:“所以我一定要先找到她,对她说明这一切, 我没有杀过她!” 方琴女士反问:“那么,凶手是谁?” 牛顿的喘气声更急,他的回答,再一次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 “我不知道,要命的是就是我不知道。” 方琴并没有说话,只是发出了三下冷笑声,表示她对牛顿的不 信任。 普索利爵士在这时,轻轻用时碰了我一下,他是在征求我的意 见,我心中也十分疑惑,因为牛顿的话,存在着不可解释的矛盾。 他刚才说,那个叫阿佳的女孩子,在临死之前,看到他手上拿 着刀,而且刀上还沾着血,所以认定他是杀人凶手。 又照他的说法,阿佳死得极惨,似乎是被人用刀砍下了头而死 的。 人头被砍下,死亡自然随之而来,就算还能有一刹间的清醒, 只怕至多也只有能叫出“好快刀”三个字的时间,不会有更久。 ((好快刀)是(聊斋志异)中著名的故事。) (蒲松龄先生著述的《聊斋志异》一书,是世界上最出色的短篇 小说集,凡识字的,都应该至少看十遍J 那也就是说,凶手行凶时,牛顿应该在场,他应该看到行凶的 过程,自然也应该知道凶手是谁。 可是,他却说不知道。 这真是没有理由之至——更怪的是,他这句话,应该是实话, 他竭力否认自己是凶手,这只有指出真凶是谁才能证明,所以他没 有理由说谎,他是真的不知凶手是谁。 这其中的矛盾,又怎么解释呢? 所以,普索利问我的意见时,我也一片恫然,我只是摇了摇头, 作为回答。而且,我也不明白牛顿找我们来的目的,是要我们保护 他么? 三、飞来横财 听起来,婴儿当年那句“三十年之后报仇”的话,已快实现了, 因为时间已过去了三十年。牛顿找方琴来,是想先找到这个如今 已三十岁的青年,只是,就算方琴说出了名字,人海茫茫,牛顿怎样 找人。 这时,又听得牛顿在问:“请告诉我,那婴儿叫什么名字y 方琴叹了一声;“真对不起,我实在不知道——婴儿的母亲说, 要等他父亲来了,才取名字,可是一直到她抱着孩子出院,那位父 亲也没有出现。” 牛顿发出了一下呻吟声:“那么,那位母亲……叫什么名字?” 方琴叹了一声:“叫玫玲。森太太,她的丈夫姓森,我只知道那 么多了!” 牛顿叹着气:“地址呢,应该有记录!” 方琴冷冷地道:“埃蒙顿先生,我想你当年收到我的信之后,一 定已到医院查过了,怎么到今天还来问我这些问题?” 看来,方琴年纪虽大,但头脑很清醒,她对牛顿的责问也正是 我心中的疑惑。 牛顿发出了两下干咳声,并没有回答这个责问。 方琴女士在沉默了片刻之后,才道:“你有没有杀过人,只有你 自己知道,如果你没有,你大可心安理得地做人,不必怕人来报 仇。” 牛顿喃喃地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们这些听众都莫名其妙,不知道他说这“我不知道”是什么 意思。 方琴女士又道:“谢谢你对我家人慷慨的资助,我能告诉你的, 已经全都说了。” 牛顿过了好一会才有反应:“你发誓你刚才说的全都是真话。” 牛顿显然是为了要我们相信,才要求方琴发誓的,他实在多此 一举,方琴绝不可能捏造出这个故事来,因为阿佳被杀的地点,一 定离医院很远,她不可能知道在遥远的地方,有一个十九岁的少女 被残酷地杀害——后来,牛顿先生对往事的叙述,更证明了这一 点。 方琴依言起了誓,然后道:“如果方便,我这就想告辞了。” 牛顿道:“何不住上几天?” 方琴说得很是坦率;“我不想在陌生的地方,和你住在同一间 屋子之中。” 说来说去,她还是以为牛顿是个杀入凶手。 牛顿苦笑道:“无论如何,很谢谢你。” 接着,便听到脚步声,过了一会,便看到那小伙子陪着方琴,走 向直升机,等到直升机的声音渐渐远去时,才又听到了牛顿先生 的声音:“各位,令你们久等了。” 声音自我们的身后发出,我们都正向着院子看,目送直升机的 离去,竟没有没觉多了一个人。 我首先转过身来,就看到一个身形极瘦小的人,出乎意料之 外,他的年纪不老,只是五十岁左右,脸容憔悴愁苦之至,这已使他 看来老了些,他的实际年龄,可能不到五十岁。 他的衣着很是随便,和这样豪华的庄院主人身份,不是很相 配。若不是他一开口,等于表明了他就是牛顿先生,而且我们也熟 悉他的声音,否则我们一定把他当作是庄院中的仆人了。 普索利第一个叫了起来:“好哇,耽搁了我们那么多天,就叫我 们听那番对话?” 牛顿先生向他一鞠躬,然后,来到每一个人的身前,都深深的 一鞠躬,表示他的歉意。 他道:“我一定要这样做,若是由我一个人来说,你们不会相信 我。” 由于他的态度很是诚恳,再加上我们对这件怪事,都想有进一 步的了解,所以我们都原谅了他,普索利道:“你找我们来的目的是 ——” 牛顿坐了下来,他个子极瘦小,却偏选了一张很大的安乐椅, 以致坐下去之后,像是整个人都埋进了椅子中,看不见了。 他道:“各位已在对话之中,知道事情的经过了。现在的情形 是,有一个三十岁的青年,满怀着他前世被杀的仇恨,要来找我报 仇,而我全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样子。” 他在这样说的时候,又是恐惧,又是激愤,双手紧握着拳。 我问:“你这样隐名埋姓的躲藏着过日子,已经有多久了?” 牛顿叹了一声——这样的生活绝不好过,就在他这一声叹息 之中,表露无遗,他道:“三十年了!” 我再问:“自从你收到那封信之后,你就开始逃避?” 牛顿却摇摇头:“不,不是,自从阿佳死了之后,我就离开了伤 心地,那封信寄到我原来的住处,转了很久,我才收到的。” 他顿了一顿,又道:“我没有杀人,但是我必须躲避。” 各人都向他投以疑问的眼光,他又道:“我埋了阿佳的尸体,独 自远行,绝不为人知。世上除了我和那个凶手之外,没有人知道阿 佳已死,她一直被当作是失踪。” 我更是奇怪:“你为何要这样做?” 普索利也问:“当时的情形,究竟如何?” 牛顿再叹了声:“说来话长,三十多年前,我突然得了一笔数目 大得不可思议的遗产,本来,我只是伦敦一家小商行的簿记员,忽 然一下子竟成了拥有过亿英镑财产的富翁。” 普索利闷哼一声:“有这样的好事?留遗产给你的是什么人?” 牛顿反问:“有关系么?” 普索利一呆,不知道如何发作才好,我已道:“有!你请我们 来,显然是寻求我们的帮助,我们就有权知道想知道的一切。当 然,你也可不说。” 普索利大是高兴:“对,雪就算不停,我们还是可以离开的。” 牛顿先生的脸色,难看之至,但是他对于我们的抢白,却无可 奈何。 气氛很难堪,过了一会,牛顿才渐渐恢复了正常,他道:“我原 来的名字是弗林,我姓埃蒙顿。” 我们都不出声,他继续道:“绝未曾料到,埃蒙顿这个姓氏,在 欧洲历史上有过赫赫的名声。” 他在这样的说的时候,瘦小的身躯挺得很直,大有不可一世的 气派。 我们之中的一个秃顶中年人,却泼他的冷水:“也没有什么名 声,好像就是匈牙利有一个贵族姓这个姓,在奥匈帝国时期,有一 个公爵出了一阵子风头,但是很快就被历史淹没了。” 这位秃顶先生显然知识渊博,他说的一切,我闻所未闻,也根 本不知道欧洲历史上曾有埃蒙顿公爵其人。 牛顿望了那秃顶中年人好一会,才道:“就是那个很快被历史 淹没的人,他有眼光,早就抽身退出政坛,带去了巨额财富,在瑞士 的湖光山色之中,一直活到一百零七岁才去世,我便是他在世上的 唯一亲人。算起来,他和我的祖父是堂兄弟,我的财产就是这样来 的,各位可满意了?” 他虽然把他的得到遗产的过程,说了出来,但悻然之色溢于词 表,以示他心中不满。我想了一想,道:“牛顿先生,我预期我们之 间会有相当时间的合作,如果双方之间存在着敌意,那不是一件好 事,你能不能对我们开诚布公,一起共事?” 牛顿先生忙道:“太好了——我刚才态度不好,我郑重道歉。”